双拥故事会丨这对夫妇,是边境线上立起的“活界碑”

日期:2023-04-11 10:30  来源:​北京市退役军人事务局  字号:

主动戍边  环境艰险

魏德友出生于1940年。年轻时,魏德友在北京军区某部做过通信兵,由于表现突出,他的连长准备推荐他转业后留在北京工作。

那个年代能留在首都工作,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,魏德友开始也挺高兴,准备听连长安排。

然而就在此时,他听说党中央发出了“保卫边疆、建设边疆”号召,鼓励战士们去新疆戍边、搞建设。

说出来您可能都不信,作为山东人,魏德友当时连新疆在哪儿都搞不清楚,压根不知道那地方离北京有多远。但他觉得,既然自己是军人,那听党指挥是应该的啊,于是他放弃了留在北京工作的机会,一头扎进了祖国西北的新疆。


 

年轻时的魏德友

 

魏德友和战友们到达新疆后,被分到了萨尔布拉克草原。那么问题来了,那个地方真的像说的那样是个“好地方”吗?

呵呵,这么说吧,萨尔布拉克草原位于咱们国家和哈萨克斯坦接壤的边境地区,萨尔布拉克这个名字,来自于哈萨克语,意思是“盐泉”。

这地方虽然名字里带个“泉”,实际上却是茫茫一片大戈壁,还是西伯利亚冷空气南下的必经之路,号称“小风天天有,大风埋人骨”。


 

萨尔布拉克草原

 

冬天的时候,当地的积雪能到一米深,等到了夏天,又会滋生出数不尽的蚊虫来,个头是一个赛一个的大,号称“十个蚊子一盘菜”。说白了,那真不是人住的地方。

可是,咱们的解放军战士,愣是在那里住了下来。他们一面种地放羊、一面巡边。当时咱们国家农牧业机械化程度还不高,加上新疆地区交通不便,魏德友和战友们是开荒靠人工、运土靠人工、打井挖水渠还是靠人工。

至于住宿……戈壁滩上哪找得到合适的建材啊?普通的住房不用想了,大伙全住在地窝子里。

魏德友后来回忆说,住的那地窝子,特像他山东老家的菜窖,就是在山坡上挖个坑,用烂木头啊、草啊往上一盖,再添点土、弄个一米二高的小门,就是大家夜晚的栖身之所了。

而吃饭方面,因为当地条件限制,魏德友一天只有两个黑面馒头作为口粮,靠着这点粮食,他一天能开荒一亩多地、或者挖上二三十个树坑,其他战士也是如此。


魏德友(前排右一)和战友合影

 

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,大伙手上的老茧结了一层又一层,甚至有的战士因为手上茧子太厚,连拳头都握不紧。但大家初来新疆那股战天斗地的昂扬斗志却并没被艰苦的生活磨灭,随着大伙用双手一点点的建设,这片哈萨克语称为“盐泉”的戈壁滩上,有了庄稼地、林带、草场。

 

“连哄带骗”带来的媳妇跑了?!

1967年,也就是魏德友远赴新疆的第三年,他抽空回了一趟山东老家。

他的对象是一个叫刘景好的大眼睛山东姑娘。她从没有去过新疆,对那里的遥远和荒凉也并没有多清晰的认识。那么,当她真的来到新疆时,会是什么心情呢?


魏德友妻子刘景好(右一)

 

1967年,山东姑娘刘景好经人介绍,认识了魏德友。

初次见面,刘景好觉得这个人挺老实可靠。在那个年代,嫁给兵哥哥可是一件特光荣的事。

更何况魏德友还对她说:“俺觉得新疆好,月月发工资,生活比家里强。”就凭这句话,刘景好毫不犹豫地与魏德友成了亲,紧接着便和他赶赴新疆。

天高路远,他们这一路是火车换汽车、汽车转驴车,越走周围越荒凉。就这么生生颠簸了一个多月,他们才抵达了魏德友所在的兵团。

雪上加霜的是:那天偏赶上下起了倾盆大雨,没有汽车接他们,两个人只能披着雨布,徒步往30多公里外的“新家”走。

等好不容易走到了,已经觉得上当受骗的刘景好更是彻底傻了眼——

他们所谓的新房,居然是戈壁滩上挖的一个地洞!洞上面只是简单的搭了一些树枝和草席,此时正在滴滴答答地漏雨呢。而在这巴掌大的洞里,也只有一张简陋的、用柳条编织的床、一口红漆木箱,一个土垒的锅灶,能容纳两个人活动的空间不到两平方米。

如果说婚房是地窝子这事让刘景好傻眼,那接下来的事足以让这个勤劳肯干、能说会道的山东姑娘崩溃:那里没有电,喝的是咸的井水,交通不便,买不到物资,连酱油都没有,吃上一顿山东人最爱的大葱卷饼那简直就是过年了。

穷还能忍受,最无法让人忍受的是:这地方终年大风刮完刮小风,小风刮完接大风,常常一阵沙暴结束,地窝里的人都变成了一只只“土猴”。

而且,草原上的牛虻和蚊子个顶个的大,毒性也是山东蚊子捆一块都赶不上的,牛马这种大牲口被叮上一口,都疼得直蹦高。

住所附近的杂草有人那么高,一群一群的狼隐没在草丛里,不时传出“嗷”“嗷”的狼嚎,姑娘当时就被吓哭了。

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,刘景好担惊受怕地住了一个月。每天,她的胳膊、腿上都被蚊虫叮得肿起一大片。

一个月之后,她终于忍无可忍,于是一天中午,她干完了活径直回家,将自己的随身衣服打了个包袱,扛在肩上就走了。

其实那时候,她自己都没想好要去哪里,只是想马上离开这个荒凉、可怕的地方。


 

二人居住的土屋

 

等魏德友从地里回家,发现老婆跑了,他赶忙顺着出连队的小路狂奔,一连跑了40多分钟,总算追上了刘景好。之后他连哄带劝,终于靠一句话稳住了老婆,那句话是:“咱在这待上几年,到时我和你一起回老家!”

 

为守承诺  扎根新疆

怀着“过几年回老家过日子”的希望,刘景好留在了萨尔布拉克草原上。

当住的时间长了,刘景好慢慢理解了丈夫:一开始她觉得丈夫又傻又固执,明明当初当兵转业复员,可以留在北京,为啥一定要跑到如此偏远条件艰苦的边疆啊?

后来她才知道:丈夫小时候,家乡被日本鬼子侵占,魏德友的父亲为八路军送物资、抬担架,却被汉奸告密。日本鬼子把全村人的青壮年抓到一起严刑拷打。魏德友当时只有4岁,他永远都无法忘记他的父亲被打得鲜血直流的样子。

事后,父亲对孩子们说:“你们给俺记住了,长大后一定要扛枪卫国!”

解放后,家里分了土地,全家人都感恩是共产党让他们当家做了主人。所以,对魏德友来说,当兵、听党指挥,去祖国需要的地方,就是对党和国家最好的报答,也是他对自己父亲的承诺。

而且他承诺的对象,不仅有父亲,还有战友。

当兵时,和他关系很要好的战友陈秀仓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被恶狼咬伤了,得了狂犬病。要知道,这种病就是绝症,一旦发病,病人很快就会在痛苦中死去。

陈秀仓发病后,性情狂躁、见人就咬,非常痛苦,但他只有见到魏德友时才会安静片刻。

临死前,他一直抓着魏德友的手喃喃说道:“老魏兄弟,国土不能丢啊!”而魏德友也红着眼眶对他发下誓言:“老陈,放心,我一定会守好这片国土!”

或许是刘景好同样流淌着山东人守诺重情的血液,她也渐渐成为了丈夫守边最坚定的支持者。

更重要的是,她明白了坚守在这里的意义:原来,萨尔布拉克草原因为和哈萨克斯坦接壤,曾经是外逃事件的重灾区。外国人一车一车的把当地的边民拉走,因为往来太频繁,汽车甚至在荒滩上轧出一条路来。而魏德友他们正是为了守住这片土地,才咬牙扎根在戈壁滩上的。

毕竟,总不能让外国人成天跟回自己家一样在咱们的领土上进进出出不是?

于是,刘景好习惯了这里的日常:每天魏德友一大早出门巡边,她就安心照顾家里,洗衣做饭,等丈夫归家;不忙时,她也会跟着丈夫一同巡边来回走上8公里,一路上,魏德友总是走在前面,刘景好就在后面紧紧跟着,一边望着丈夫山一样的后背;魏德友知道妻子患有风湿性关节炎,总会将路边杂草上的露水提前蹭掉,妻子走不动时,魏德友就背着她走上一段,这可能是草原上最浪漫的一道风景了……慢慢的,刘景好也学会了判断方向、天气和边情,成为魏德友巡边中的得力助手。

等有了孩子,刘景好省吃俭用给魏德友买了一个收音机,让他独自巡边时不那么寂寞。魏德友对这个宝贝爱不释手,每天都捧在手里,这也成为他了解外面世界变化的唯一管道。

一年、两年……十几年过去了,二人依然在萨尔布拉克草原上放牧、巡边。


 

魏德友赶着羊群在边境线附近巡视

 

直到时间进入上世纪80年代,一项重大的变化悄然发生——魏德友所在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161团兵二连被裁撤,按照惯例,魏德友大概率会被分到距离城市更近的连队,离开这个荒凉、贫瘠的戈壁滩。

一般人听说这个消息,肯定打心眼里高兴,然而魏德友却主动要求停薪留职、继续在萨尔布拉克草原上巡边。

其实,他不是没为孩子上学考虑过,但思想斗争之后,他还是决定要留下来,为什么?魏德友就一句话:“这块地方不能空着,要不以前不就白守了?”更何况,他始终记得对战友的承诺。

就这样,魏德友留在萨尔布拉克草原上,靠牧马放羊养活一家老小。他和当地的守边牧民们一起,成了祖国边陲的一道流动防线,即便和手握钢枪的外国士兵面对面碰上了,魏德友也从来没后退过。

而除了外国人的威胁,大自然也是时不时的在戈壁滩上耍耍威风,比如说1987年冬天,魏德友就遭遇了一次叫人后怕的险情。

那天黄昏时分,天瞧着还正常得很,魏德友像平时一样外出巡边。可等他骑着马顺着边境线绕完一圈,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,好好的天忽然就变脸了,霎时间戈壁滩上狂风大作、大雪纷飞。


 

魏德友巡边带的物品

 

这场急吼吼的暴风雪没一会就把路盖严实了,再加上风吹得太过猛烈,魏德友骑的马儿都只能侧着头走,风雪中,他很快就迷了路。

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拉着缰绳,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,他的靴子里不久就灌满了雪、衣服也被汗水浸透,不一会就冻成了冰疙瘩。

在这样的狂风暴雪中,魏德友走了整整5个小时,依然找不见回家的路。最终,精疲力竭的他扶着马,看向四周一片白茫茫,脑海里生出了无穷的绝望。

然而就在此刻,白色的雪幕中射入了几道光亮,是手电筒!魏德友赶忙打开自己的手电,对着光亮射来的地方使劲摇晃,向他走来的竟然是边防连的战士们!

就这样,在战士们的帮助下,魏德友回到了家。此时已经是夜半时分,刘景好担惊受怕了半晚上,眼眶都是红的。她本来想埋怨丈夫几句,但瞧见他冻得浑身哆嗦,埋怨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口?只能一边掉眼泪、一边为他烧水换衣。


 

用不变初心 筑不朽界碑

其实,在部队被裁撤后的几个月里,魏德友和妻子守在空荡荡的草原上,他心里也动摇、怀疑过: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?以前萨尔布拉克虽然荒凉、气候恶劣、蚊虫横行,但毕竟有连队驻扎在这里,战友们也能做个伴。现在放眼望去,真可谓天苍苍,野茫茫,身边只有一群羊。在这样荒僻的地方巡逻,有意义吗?

然而1982年1月发生的一件事,却使魏德友夫妇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心。

那天是个大雾天,魏德友巡边的时候,听见了一阵机械轰鸣声,是飞机!他赶紧骑着马,向着声音发出的位置跑去。

等走近了一瞧,好家伙,一架飞机正在浓雾的掩盖下低飞,距离魏德友头顶也就还有20米了。飞机上的人瞧见有人赶来,赶忙在空中转了个弯、掉头飞走了。

这件事让魏德友夫妇意识到:先前的选择没有错,这片土地需要有人守着!

 

魏德友

 

而就像咱前面说的,萨尔布拉克草原和哈萨克斯坦接壤,您别看咱们这边的“草原”其实是戈壁,长不了几棵草,但国境线外、哈萨克斯坦那边倒是水草丰美,是条件不错的牧场。

当时,咱国内的一些牧民也不把越境当回事,老觉得既然对面水草好,就把牲畜赶到国境线边上放养,多吃两口草,能是多大点事?

魏德友却清楚,边境线上无小事,有时候,一头牲口越境,都会让咱们国家很是被动。于是,每到春季、秋季,魏德友都会特别提高警惕,时刻观察是否有牧民带着牲口在边境线上转悠。一旦出现险情,甭管对方是谁,他都会第一个冲上去制止,一定要把人劝回去才罢休。

这副倔脾气使咱们国家和邻国的纠纷少了很多,却让魏德友自己吃了不少亏。

1992年秋天的一个夜晚,就有人趁着月黑风高、将魏德友家的羊圈门偷偷打开了。等第二天清晨魏德友发现的时候,羊圈已经空空如也,从房子往西那么一看,遍地都是被狼咬死、咬伤的羊,尸体竟然绵延了几里地。

那可是魏德友家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啊!而这些羊里,还有一半是别人托付给魏德友、让他代为放牧的。看着一地的死羊,想到两个女儿上学还等着用钱,刘景好忍不住放声痛哭。魏德友却皱着眉头,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。

 


后来,魏德友的儿女们渐渐长大、离开了草原。夫妻俩却仍然日复一日的巡边、放牧。甚至后来子女们凑钱给父母在附近的县城买了房子,想让二老享享清福,老两口却因为放不下边境的事,至今没去房子里住过一晚。

魏德友的儿子曾经问他:这里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吗?魏德友接受采访时说:“我在这儿习惯了,我必须把它看好,因为我说了话,我说在这守一辈子就要守一辈子,人活这一世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,最起码要把自己对得起。”

他说,他说了在这儿守一辈子,就要守一辈子,人活着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。现如今,两位老人已经年逾80,为祖国巡边了58年,而他们的女儿魏萍也在2017年回到了这片草原:“我作为女儿也特别心疼两位老人,2017年我也从山东临沂市回到了萨尔布拉克,我现在就是我们161团的一名护边员。”

2021年,魏德友获得了国家首次颁发的“七一勋章”。谈起这五十多年的风霜雨雪,魏德友只说:“那时候屯垦戍边,守边是工作和职责,守着守着就习惯了,就一直干下去了,就这么简单。”


“七一勋章”获得者魏德友

 

然而“简单”,却蕴含在最艰辛的守望中,正如伟大的人,往往也存在于最平凡的生活里。

 
扫描二维码以在移动设备上查看或分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