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拥故事会丨北京的“现代佘太君”,为国为民献出了多少亲人?

日期:2023-05-02 10:00  来源:​北京市退役军人事务局  字号:

话说在北京密云区石城镇张家坟村的村头广场上,矗立着一座醒目的花岗岩雕像。雕像是一位女性,她左手握着布鞋,右手提着针线筐,正眺望着远方。


英雄母亲邓玉芬雕塑


如果您问这里的村民她是谁,得到的回答肯定是:“她是现代的佘太君!他们全家就是当代的杨家将!”

佘太君?杨家将?一个农村的老太太一家到底做了什么,才会被人冠上这么响亮的名号呢?


日军入侵 誓不忘本

邓玉芬,最初只是旧中国成千上万穷苦农村妇女中的普通一员。她1891年出生在密云县水泉峪村,由于家里太穷,没成年就嫁到了邻村张家坟村,丈夫叫任宗武。

其实,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,不仅没饭吃,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。夫妻俩结婚后只能借住在亲戚家,靠种地主的几亩地勉强维持生活。

艰难的生活磨炼出了邓玉芬不怕穷苦、刚强不屈的性格。那时候,她的想法和很多中国传统妇女一样:“没事儿!只要多生几个娃、再勤快点儿,咱家总有一天能过上好日子!”

于是,年复一年,邓玉芬含辛茹苦地和丈夫共同生养了7个儿子。过去农村穷,男人就是劳动力,也是一家人在村子里立足的根基,眼瞅着家族日益壮大,日子就要好过一点了,然而突如其来的灾难却让邓玉芬美好的愿望彻底落了空。

1931年,“九一八事变”爆发,两年后,国民政府和日本政府签订了《塘沽协定》,长城抗战最终以中国失利而告终。后来,密云县被分割为了三部分:古北口全部地区被日军占领;密云大部分地区与冀东其他21个县被划分为非武装区;而密云西北部的40多个村庄则被划定为伪“满洲国”,这40多个村庄中就有邓玉芬所在的张家坟村。


《塘沽协定》签订现场


为了防止老百姓接触抗日队伍,日军用刺刀强迫老百姓离开他们的家园,搬进了日本人设计的人圈。

原察哈尔省军区政治部警卫四团警卫员任连荣回忆说:“房子给你烧了,你没处住,种地把庄稼给你片了,不让你生活。那阵那会儿县政府区公所都在山里,这么着,说叫我们修部落,修那大院墙似的,石头垒的,把那人哪都圈在里头。”

为了糊口,邓玉芬不得不让三个稍大一点的儿子外出扛长活,夫妻俩则带着4个年幼的儿子搬到村东南的猪头岭山上开荒度日。

如果说生活的艰苦还可以忍受,但让邓玉芬不能忍的是:日军竟然还在精神上对他们洗脑,不允许他们用中国的年号,还必须让他们忘掉自己是中国人,强迫他们说日语、升日本国旗。

邓玉芬虽然没读过书,但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,和她一起生活了18年的孙子任连国总能回忆起幼年时奶奶对他说的话:“我也不知道啥叫祭祖,她就说不能忘了祖宗,意思就是你到时什么时候你别忘了你是猪头岭人,姓任的祖宗。”


邓玉芬


为了不忘本,每年的清明节邓玉芬都要带上儿子去祖坟祭祀逝去的亲人,并反复教育孩子们,不要忘记咱是中国人。


送儿去打仗 守好大后方

密云地处冀东、平北和平西的接合部,是战略反攻收复东北、夺取抗战最后胜利的前进基地,而它境内的雾灵山也能为开展游击战提供天然屏障。

1938年6月,宋时轮、邓华领导的八路军第四纵队经平北挺进冀东、开辟根据地,7月,冀东抗日大暴动爆发,密云人民积极响应,密平蓟地区游击队迅速发展到了2000多人。

抗日暴动轰轰烈烈开展的同时,抗日政府还在各村办起了夜校和妇女识字班,对农村妇女开展扫除文盲和抗日爱国主义教育。

农忙之余,邓玉芬经常带着孩子参加学习,当时边区发给孩子们的课本都是用粗糙的草纸印刷的,但一点都不影响孩子们的喜爱。书本的第一课就是:我是中国人。

邓玉芬的儿子们在母亲和学习班的影响下,也都意识到了:只有拿起了枪杆子,乡亲们才有活路,日本人才会被赶走,国家才有独立富强之日。

也正是在识字班里,邓玉芬和八路军有了接触。



1940年6月的一天,八路军晋察冀军区第十团的同志来到了猪头岭宣传抗日,这是邓玉芬第一次见到八路军,密云区原党史办调研员林振洪描述了当时的情景:“当时我们党做了很多的工作,在广大的农村宣传我们党的抗日救国的主张,宣传我们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,邓妈妈接受了这些思想,认为只有共产党、只有八路军才是老百姓的救星,才能够领导他们打败日本侵略者。”

不久,八路军晋察冀军区第十团的领导再一次来到猪头岭,这次他们要在当地组织游击队。

听到这个消息,邓玉芬彻夜难眠,她觉得应该为八路军做点什么了。那天夜里,她叫醒了丈夫:“他爸,打鬼子是咱自己的事儿,别人家都出钱出粮的,咱家也出不起,可也不能光眼瞅着啥都不干吧?所以我想着,要不把老大老二叫回来,让他们参军、打鬼子去!”

丈夫沉默了,他之所以犹豫,是因为他知道家里本来就穷,一下子减少两个壮劳力,日子该怎么过呢?

这一点,邓玉芬当然也知道。但老婆能想通的事,他何尝不会想通?当天晚上,他就披上衣服,揣了口吃的,连夜出门找儿子去了。

一个月后,白河游击队在猪头岭成立,邓玉芬的大儿子永泉和二儿子永水都成了这支游击队的战士。


以邓玉芬为原型创作的评剧《母亲》


两个哥哥加入了游击队之后,在地主家做苦力的三儿子永兴实在忍受不了地主的欺负跑回了家。邓玉芬知道现在游击队正是缺人手的时候,就让他和哥哥一起去了白河游击队。

三个儿子在游击队中的表现非常积极,他们所在的队伍很快就升编为主力部队,从此以后,儿子们便很少回家,一直在到处作战。

邓玉芬不是不挂念儿子,家里也并非不困难,但她每次托人给儿子们带话,都是同一个意思:“儿啊,别惦记家,安心打鬼子去!”

当时举家抗日的不仅仅是邓玉芬一家,全村都掀起了参军抗战的热潮。很多家庭都生了好几个儿子,但只留下一个在家中赡养父母,其他几个都扛起枪做了八路军。仅仅是张家坟村,去当兵的男人就足有半个连之多。

邓玉芬自己也闲不住,她承担起了全部的家务活,带着几个年纪小的儿子去开荒种地,让丈夫腾出时间为八路军送子弹、背军粮、跑交通。

而邓玉芬的家更是成为八路军和伤员的经常住所,邓玉芬的孙子任良国说:“老得从她门口过来,顺梁下来,就一条道,顺着一道下来就直奔我们家了。上级下来那干部啥的都得到她那打唠,吃了饭再走,不吃饭她不让走。”

邓玉芬对待八路军战士像亲人,她为八路军烧水做饭缝补衣服,为伤员喂汤喂水、接屎接尿,从来没有一句怨言。



密云区原党史办调研员林振洪说:“很多的伤员就是伤好以后回到部队就到处宣传说:这猪头岭上有一位咱们的妈妈,战士们一受了伤都愿意去,甚至远一点的也都愿意去猪头岭,就是邓妈妈照顾他们照顾的非常的好,像自己亲人一样来对待他们。”

为了帮助八路军伤员尽快恢复身体,邓玉芬即使自己挨饿,也要拿出家里寥寥可数的粮食,变着花样为伤员补充营养。伤员们痊愈离开她的家时,邓玉芬就像送儿子远征一样,把他们的衣服全部都洗好,一边千叮万嘱,一边将已经煮熟的鸡蛋塞进孩子们的衣兜之中。

邓玉芬知道,这些战士也是别人家的儿子、别人家的丈夫和父亲,但他们也都抛弃了小家,来到这里守护国土。照顾他们,是自己应该做的。

因此,自从八路军来了那天起,谁也说不清邓玉芬究竟迎来送走了多少八路军战士、养好了多少伤病员。但当地的八路军几乎人人都知道:猪头岭上有个温暖的家,家里有一位亲切慈祥的邓妈妈。


亲人接连去世 痛彻心扉

1941年秋,日军为了阻止八路军向伪满地区推进,开始对丰滦密抗日根据地发动了万人大扫荡,实行残酷的烧光、杀光、抢光三光政策,疯狂制造无人区。

邓玉芬的家就在无人区内,她知道敌人搞无人区就是要隔断老百姓和八路军的联系。她和一些乡亲们就躲进了深山里,坚持为八路军运送补给、保护受伤的战士。她还把丈夫和正在外面干活的老四和老五都喊了回来,参加村里的自卫队,坚持斗争。

1942年春,抗日根据地政府发出了回山搞春耕的号召,邓玉芬一家决定重返无人区搞春耕,准备边生产边与敌人进行斗争。

那是3月的一天,邓玉芬刚刚收拾好亲友们送来的农具和种子,将丈夫和两个儿子送回了山里。没想到几天之后噩耗传来:丈夫任宗武和两个儿子遇到了日军偷袭,丈夫和老五当场遇害,老四则被日本人抓走了!

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至亲,老四也生死未卜,邓玉芬悲愤交加,几次哭到虚脱。如今,她身边只有两个小儿子了,亲友希望她和孩子们能留在山上,好歹还有乡亲们护着,可是邓玉芬不愿意:“走!跟娘回家种地!咱姓任的杀不绝,和他们拼到底!”



邓玉芬就这样带着孩子没日没夜地刨地和播种,她要把牺牲的丈夫、儿子的那份活儿干出来,要打出更多的粮食,养壮我们的战士,这样才能消灭更多的敌人。

然而,悲剧并没有就此停止:1942年秋,她的大儿子永泉在保卫盘山根据地的一次战斗中英勇牺牲;第二年夏天,被抓走的四儿子永和受尽了严刑拷打,惨死在了鞍山监狱。那年秋天,二儿子永水在战斗中受了重伤、回家休养,但因为伤情恶化,家里又缺医少药,最终离开了人世。

短短3年,邓玉芬失去了丈夫和四个儿子,她的泪早就在坟前流干了。之后,她很少再笑,只是拼命地劳作,春播、秋收、做军鞋、照料伤员,凡是对抗日有益的事儿,她样样赶在前头,从早到晚从没有一刻闲下来。这时的她只有一个信念:只有抗战到底才对得起死去的亲人。

那时候,老三还在部队,而小六和小七就是邓玉芬的全部希望了,她期盼着两个儿子赶紧长大,接过父亲和哥哥们的枪杆子。

1944年春天,敌人再一次进山“扫荡”,这一“扫”就是七天七夜。乡亲们纷纷躲进深山,在逃亡的过程中,邓玉芬和小六走散了,她只好背着刚满七岁的小七和其他乡亲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,一藏就是好几天。

由于山洞里阴冷潮湿,小七当时还在生病,浑身大汗而且不停地咳嗽,因为病痛,他忍不住大哭起来。而当时搜山的日本人就在附近,如果哭声被听见,那对山洞里所有的乡亲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!

情急之下,邓玉芬顾不了那么多了,她把心一狠,撕了一块破棉絮塞进了小七的嘴里,并且用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。

日军的声音由远到近,又渐渐走远,邓玉芬这才放下了悬着的那颗心。然而,当她松开手后才发现,小七的脸已经憋成了深紫色,此时,他已经没有了哭的力气,只是用微弱的声音说:“妈妈,我好饿……”

邓玉芬多想冒死出去给儿子找点吃的啊!可这关系到乡亲们和八路军伤员的生死,她只期待着儿子可以再熬一熬……

然而就在当天晚上,小七——这个连大名都还没起的孩子,死在了妈妈的怀里,心碎的邓玉芬当场就哭晕了过去。



在儿子的坟前,邓玉芬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,哭喊着:儿啊,妈妈对不起你……


为光明而战 全家皆英雄

面对沉重的打击,邓玉芬再次咬牙挺住了,她把八路军当作了自己的孩子,唯一的愿望就是他们能早日把鬼子赶出中国。

1945年9月2日,日本代表在无条件投降书上签字,至此,中国的抗日战争胜利结束,饱受日本侵略者蹂躏的密云人民也终于拨开云雾迎来了光明。

那一天,邓玉芬来到亲人坟前,眼含热泪对九泉之下的丈夫和儿子们说:“他爸,儿啊,你们可以放心睡了……鬼子被咱们打败了!咱们胜利了……!”

然而,正当大家为抗战的胜利欢欣鼓舞时,战火却再次燃起:1946年6月,国民党反动派悍然发动了内战,邓玉芬多想能够过几天来之不易的太平日子,可是残酷的现实让这位母亲无法无动于衷,她又毅然决然地把六儿子永恩送到了县支队,并叮嘱道:“不要惦记家里,好好打仗,等立了功,再回来见妈!”

小六没有让妈妈失望:1947年8月,他在密云县河北庄战斗中立了功,受到嘉奖。然而,他还没来得及回去看一眼妈妈,就在一年后攻打黄婆子据点的战斗中壮烈牺牲了。



到此时为止,邓玉芬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,先后献出了8位亲人,这也是她被当地人誉为当代的佘太君的原因。

其实,为了民族的独立和自由,牺牲的又何止邓玉芬一家?据统计,张家坟村所在的石城镇,光是有名有姓的抗日烈士就有近百名,而张家坟村又是其中烈士最多的地方。


无畏无私 当代佘太君

解放后,邓玉芬的三儿子终于平安地回到了老家,为母亲养老。

党和政府也没有忘记老人对革命做出的贡献,为了提高她的生活质量,政府专门为她在张家坟村里盖了两间瓦房,冬天为她送棉衣,夏天为她送单衣,即使在三年最困难时期,也保证她家有足够的细粮。

1961年春节,她还光荣出席了北京市烈军属代表大会,受到时任市委书记彭真等领导同志的接见。

这一切,使邓玉芬无比欣慰,但她又为自己给国家增添负担而感到不安。为此,她三次谢绝了县领导要把她家迁到平原富庶地区的好意。

她说:“政府对我那可是一百一,我很知足。眼下不缺吃不缺喝,怎能再给国家添麻烦?”

邓玉芬已经很满足了,因为当下和平、吃得饱、穿得暖的生活就是她最期待的幸福。

1970年除夕,邓玉芬因病去世,享年79岁。她走得很平静,就好像完成了一生的使命后,再也没有任何牵挂。

为了纪念这位英雄母亲,2012年,密云县委县政府在张家坟村修建了一个占地12.9亩的“英雄母亲邓玉芬”雕塑主题广场。



那尊由花岗岩雕成的塑像,目光柔和、又充满着期待地望向远方,之所以是这样的姿态,是因为邓玉芬曾经说过:“我死后,就把我埋在村口的路边,我要看着我的孩子们,等他们回来……”
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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